6月6日晚,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上演了“如诉法兰西——大提琴法国经典名曲”音乐会。在一场音乐会集中上演法国作曲家克劳德·德彪西、弗朗西斯·普朗克、赛萨尔·弗兰克的大提琴奏鸣曲,以及奥利维尔·梅西安鲜为人知的精妙作品,无论对于演奏家,还是听众,都是一个考验。当晚,青年大提琴演奏家莫漠以其精湛的技术、精致优雅的演奏,以及和钢琴演奏家金文彬的默契配合,完成了这场高难度的音乐会,并获得了观众们的热烈喝彩声。
“这些曲目一直以来是最贴近我内心的几首大提琴作品,能在一场音乐会中将它们一起呈现给观众朋友们,对我来说着实是一件幸福之事。如此的曲目安排,一方面是出于我对这几位法国作曲家的喜爱,另一方面也希望以这种看似集中,甚至单一的曲目选择为听众展现不同作曲家作品的风格差异和多样的音乐表达方式。”音乐会中,莫漠还担当起导赏,以中英双语给大家讲解了作品。
“大提琴选择了我”
莫漠出生于一个音乐家庭,父母都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母亲李淑琴从事中国近现代音乐史教学与研究,父亲莫五平是位才华横溢的作曲家,却遗憾英年早逝。父亲去世时,莫漠年仅三岁,对此他全无记忆,小时候的他,只知道爸爸在法国留学。虽然在成长路上父亲遗憾缺席,但在母亲的悉心呵护下,莫漠被爱与幸福包裹着长大。
莫漠的音乐路开始于断断续续地“玩儿”钢琴,6岁时,他改学大提琴,正式拜师中央音乐学院宋涛教授。对此改变,莫漠将其归结为“是一个孩子的直觉”,“大提琴不像小提琴那么华丽,但它非常有力量,越长大越觉得也许是大提琴选择了我。”莫漠的手很大,手指很长,从手的条件来说,非常适合演奏大提琴。“现在看来,儿时的直觉还是很准的。”莫漠笑着说。小学五年级时,莫漠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继续跟随宋涛教授学习。
从附小到附中,莫漠不仅没有放弃大提琴,反而越来越喜爱和有信心,直至高中,他有了出国深造的愿望,且希望去一所综合性大学。“我从小成长在中央院,上学也在这里,特别想感受一下综合大学的氛围,希望看到音乐之外的世界。”对于莫漠的决定,母亲自然支持,于是,莫漠开始申请学校。当时,莫漠的堂哥在耶鲁大学音乐学院学习小提琴,莫漠试着请堂哥把自己的录音交给该院的一位资深大提琴教授。这位老教授听过录音后,破天荒地一个电话打到了北京,让莫漠到美国学习,并给予他全额奖学金。这位教授就是著名的大提琴教育家阿尔多·帕里索特,大提琴家王健就出自他的门下。由于耶鲁大学音乐学院属于研究生院,不设本科,莫漠到耶鲁大学后先攻读演奏家文凭,同时进入新英格兰音乐学院攻读本科。待他取得本科文凭后,耶鲁大学音乐学院又给他补发了研究生文凭。
莫漠留学美国十年,对于他的音乐之路而言,这无疑是关键的十年。莫漠在美国先后师从大提琴演奏家阿尔多·帕里索特、劳伦斯·莱瑟和菲利普·穆勒。三位恩师带给他的教诲既一致又互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跟三位风格不太一样,但同样伟大的老师学习。耶鲁的帕里索特教授很注重演奏技巧,他对技巧的要求非常高。因为他特别崇拜小提琴家海菲茨,他会要求我们多听海菲茨的演奏。他其实不鼓励我们听太多别的大提琴家的演奏,以免我们不自觉地去模仿别人。”莫漠说,帕里索特教授也会带他一起听海菲茨的录音,然后详细地讲解大师如何做到拉得这么清楚、音准这么好,进而告诉他一些练习的方法。这让莫漠后来遇到技术难题时,学会了如何自己独立解决问题。莫漠后来进入新英格兰音乐学院,遇到莱瑟教授。莱瑟教授本科毕业于哈佛大学数学系,他的思维方式非常学者范儿。“他的教学很注重对作曲家的理解,不管我演奏什么作品,他都会从这个作曲家的角度出发,解释音乐背后的含义。”莫漠说莱瑟教授讲课经常“扯”到很远,但最终一定会绕回这个作品上。这种把所有事情都和乐曲关联起来的思维方式,是莫漠从他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第三位老师穆勒教授,他对于大提琴的音色非常讲究,这也是法国演奏家的传统,莫漠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控制和把握大提琴音色的宝贵经验。
在耶鲁大学音乐学院求学期间,年龄最小的莫漠受到身边优秀同学和良好学习氛围的影响,内驱力十足,抓紧一切时间练琴,“我很享受那种独立的、努力的状态。”另外,无论是在耶鲁大学,还是在与哈佛大学等著名综合大学一河之隔的新英格兰音乐学院,莫漠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国不同专业的优秀人才,选修或旁听了不同学院的课程,这些都为他打开了全新的视野。
“妈妈从不逼我练琴”
虽然从小在中央音乐学院长大,但莫漠的童年却跟大部分苦兮兮的琴童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因为我妈开明还是工作太忙,我的童年是玩起来的,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莫漠说,“妈妈从不逼我练琴。”
“我非常喜欢体育,喜欢一切与速度有关的东西。”就在结束本次中山公园音乐堂音乐会的第二天,莫漠还跟中央院的朋友们一起踢了一场足球。“我的固定运动项目是游泳,因为它以一种相对缓和的方式锻炼到全身的肌肉,这对于保持演奏大提琴所需要的体力很有帮助。”去年疫情期间,莫漠考取了摩托车驾驶证,买了心心念念的摩托车。莫漠说,他骑摩托车很小心,只为了享受骑行过程中,在那种相对独立的空间下,能让自己集中于对骑行技术细节的体验。
莫漠小学时便入选过田径队,每天6点钟赶到学校训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参加过西城区田径比赛,获得过奖项。冬天训练时,天不亮就要出门,从家下楼要经过一段漆黑的路,楼的对面有个破旧的自行车棚,里面常会有野猫突然窜出。于是每当出楼门时,莫漠都会来个百米冲刺,以最快速度跑到有灯光的路上。莫漠说,田径队那几年,除了强身健体,也练就了自己的意志品质。
这样自由的童年使莫漠的青春期没有产生叛逆。“应该感谢妈妈引导式的教育吧。”在莫漠眼中,母亲治学严谨,对学生倾囊相授,这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也是一种工匠精神。“妈妈的治学态度和生活状态,对我而言有一种榜样的力量。”
妈妈做近现代音乐史研究,到家总有干不完的事情。受妈妈影响,莫漠从小也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我还是喜欢看纸质书,艺术史、小说、传记……门类很杂。”最近刚刚看完《战争与和平》的莫漠,希望用这些人类的精华滋养自己的演奏,再通过自己的演奏,把其中的精神用音乐表达出来。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莫漠喜欢法国音乐作品,更喜欢法国文化。“可能是因为我父亲曾经留学法国,所以我从小就对法国格外憧憬和好奇。后来我的老师菲利普·穆勒先生也是法国人,似乎我和法国有着一种特殊的缘分。”也许是基于这些因素,莫漠认为自己理解法国作品很自然,也很顺畅。
十四岁时,莫漠第一次看到纪录片《惊雷》。这是一部关于中国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五位优秀青年作曲家谭盾、瞿小松、陈其钢、莫五平、郭文景的纪录片。年幼的他对于父亲的印象比较模糊,只是依稀记着父亲的影像。“我仔细看懂这个片子是后来去美国留学期间,有一天我突然就想再看一遍这个纪录片。”2017年,莫漠在法国参加夏令营结束回到北京,在北京要演出两场音乐会。当时,莫漠在美国一起拉重奏的朋友们恰巧也在北京。有熟悉的伙伴陪伴,莫漠便萌生了演奏父亲作品——弦乐四重奏《村祭》的想法,大家一拍即合。那次,是莫漠在舞台上第一次演奏属于父亲的旋律。“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通过作品,我不仅加深了对作曲家莫五平的认知,更进一步走进了父亲的精神世界。”2020年初,莫漠将《村祭》正式录音,计划出版,让更多人听到这首作品。
莫漠说,父亲去世太早,所以留下的作品并不多。《村祭》算是大提琴部分比较重要的一个作品。作曲家谭盾也曾建议莫漠将其父亲《凡I》《凡II》等室内乐作品中的人声改编成大提琴,然而对于作曲和改编,莫漠总怀有一颗敬畏之心,不敢轻易尝试。
“经受住考验的都是经典”
莫漠于2018年下半年回到北京,目前的节奏比他预想得要忙,演出已经排到了明年,在接下来的多场演出中,不乏有助阵韩红个人演唱会这类跨界音乐会。在韩红演唱会上,莫漠将演奏韩红创作的大提琴作品《咏生》。“我不希望将音乐细化区分,我从小就听摇滚乐,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对古典音乐的理解,反而是有帮助的。”莫漠清楚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妈妈闹脾气,正生气呢,妈妈从包里拿出一盘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当音乐出来,他立刻被吸引了,忘记了不愉快,这盘磁带是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喜欢摇滚是因为它真实,有力量、有思想。”在莫漠看来,只要是好的作品就是值得追寻的作品。“作品需要时间的检验,经受住考验留下来的都是经典。但让经典流传下去,就是演奏者的职责了。”莫漠将演奏比作“对话”,重奏作品是大提琴与其他乐器之间的对话,协奏曲是大提琴与乐队、指挥之间的对话,无论哪种形式的演奏,最终都是与作曲家和听众的对话。因此,莫漠建议听众,不要想太多,不用考虑懂不懂,“把耳朵打开,把心打开就好。”
回到国内的两年多时间,通过在全国各地的演出,莫漠感受到了国内演出市场的强大活力。在莫漠看来,虽然新冠肺炎疫情改变了原有的音乐文化交流格局,但幸好还有音乐让世界上的人们相通。对于自己的未来,莫漠说,他不会设立硬性目标,但会“认清自己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